国际名城市长访谈——为世界城市的可持续发展找寻新方向

　　■ 深圳特区报特约记者 孙锦 文/图

　　在美国加州有一座城市叫做戴维斯，她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那里有一所世界名校——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据说，这个与大学相互依存的城市，是全美最为典型的“大学之城”。不久前，记者有幸亲身置于环境优美、民风淳朴的戴维斯市，并专访了市长乔·克罗伍泽。这位白天在大学做学者，晚上处理政府事务的年轻市长，讲述了一座大学城市所肩负的特殊使命——成为地区乃至国家技术革新和可持续发展的推动者，利用强大的科研优势，在解决全球关切问题的十字路口为世界城市发展寻找到新的正确方向。

　　城市决策以年轻一代为导向

　　深圳特区报：听说您刚去过深圳，能谈谈您心目中的这座城市吗？

　　克罗伍泽：在去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这是一座非常有活力的城市，毗邻香港，以其众多富有创新性的高科技公司而著名，我在深圳只有非常短暂的一天之行，但对城市规划设计印象深刻，很多有创意的现代建筑，遍布城市的绿化景观，让我非常期待再进行一次时间更长的深入访问。

　　去年，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与深圳华大基因签署合作协议，共建联合基因组学研究中心，这不仅对戴维斯市意义重大，也为加州乃至美国的基因组学研究带来新的变革，同时这也是深圳与戴维斯两地在共同推动人类食品安全、动物和环境健康领域的重大突破。这项合作也让更多戴维斯人了解深圳这座中国高科技城市。

　　深圳特区报：提起戴维斯，很多人都会想到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据我所知，戴维斯是一座以大学为主导的城市，那么学校在城市发展中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呢？

　　克罗伍泽：大学在城市中起到的是核心作用，戴维斯是全美最后一个以大学为核心的城市，或者叫做大学城镇（college town），大学里的学生、老师，教职员、行政人员是戴维斯最主要的市民构成，大学是这座城市最大的雇主。

　　学生在城市中扮演着非常活跃的角色，也正因为他们，推动了戴维斯以未来为导向，制定政府决策时更多地为年轻一代去考虑。戴维斯创造了一种极其重视教育的独特城市文化，这不仅体现在大学层面，而且还在中小学层面，就在今年2月，我们对于一项纳税进行了投票表决，结果72%的戴维斯市民都投了同意票，具体内容是为提升中小学教育设施而提高市民的纳税额。大学的存在让整个戴维斯市对于教育给予了极大关注和投入。

　　可持续发展与科学研究对接

　　深圳特区报：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是戴维斯市最大的雇主，那戴维斯市还有其它产业吗？

　　克罗伍泽：在戴维斯的65000名市民中有32000名学生，白天有50000人在此工作，有人工作在附近，晚上回到戴维斯，大部分人工作都在学校或与学校有关。目前，在戴维斯有约200家公司，其中绝大多数小型公司和刚刚起步的公司都与大学有关，有的是大学衍生公司，有的是孵化器。

　　我们刚刚在戴维斯的市中心建立了一个名为“戴维斯之源”（Davis Roots）的商业孵化器，专门扶持与学校有关的科研项目和商业资本的对接。过去10年，戴维斯分校的技术转让办公室共收到超过1600项发明创造，共获得超过400项美国专利，签订10000项材料转让协定，出让140多个专利许可和770个植物专利许可，而这些专利并不会像有些研究成果那样束之高阁，因为这些专利产生之前实际上就已经有了投资方。

　　学校根据这些投资者的市场需求来展开研发，专利一旦产生就成立一家大学的衍生公司使得专利得以应用并推广到市场，而我们很多毕业生自己创业也是源于这样的衍生公司，投资方经常会聘请参与研发的毕业生来执掌新公司，这样一来，既为学生创造了很多工作机会同时也为戴维斯、加州乃至美国的经济源源不断地提供新的动力。

　　一座大学城与一般城市所不同的就是其肩负一个神圣使命：成为技术革新和可持续发展的推动者，不只是单纯的实验室研究，一定是以产业发展为基础的科技研发。我们需要改善生存环境，增强人类健康，促进社会发展。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有着重视社会服务的优良历史传统，我们还有一流的师资力量，这也是戴维斯作为一座城市所拥有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并在解决世界关切问题的十字路口找到正确的方向。戴维斯市一直在努力，希望通过坚持不懈地创新来完善城市可持续发展与科学研究对接的机制。

　　深圳特区报：听说您一般白天在学校工作，晚上的时间来处理市长的一些事务，您这样的市长非常特别，能具体谈谈您的工作吗？

　　克罗伍泽：白天在学校当教授，晚上处理市政厅的事务，这是戴维斯独特的景象，我们已经习惯了，因为戴维斯市就像是一个大学与城市充分交织的大社区，我们市政厅的工作人员很多是大学教授，或者是他们的家人为大学工作，每个人都与学校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让戴维斯成为一座很特别的城市，非常重视大学校区和城市社区之间的关系。作为市长，我还有一个很深刻的体会，正是因为大学与城市相互交织，很多在科研领域的最新成果和理念在付诸实践的过程中比较容易转变为政府法律和决策，大部分市民的工作都与学校有关，所以，很多城市法律法规的实施更易得到他们的认同。

　　市民参与社区新能源投资

　　深圳特区报：漫步在戴维斯市，我从很多细节上都可以明显感受到生态友好型的城市规划，作为可持续发展领域的立法专家同时又是市长，您能与我们分享贵市在做城市规划时如何体现可持续发展理念的？

　　克罗伍泽：戴维斯市靠近旧金山湾区地带，夏季白天非常热，但晚上由于风向的原因，又变得非常凉爽，所以在建造房屋的时候，我们鼓励设计人员多建西南向的房屋，晚上可以打开窗户，让凉爽的空气进入。这也是一个名为“清凉戴维斯计划（Cool Davis Initiative）”中的一项重要内容，目前，已经有45家公司和机构参与其中，希望通过建筑设计和消费习惯的改善减少每户家庭对电能的依赖从而降低碳排放，到2015年，戴维斯将有75%的家庭参与到这项计划中，

　　戴维斯还有一项创新就是社区新能源联合投资。对于大部分城市的市民来说，能源资源只能是被动接受，但因为我们的社区居民大部分与学校相关，对于可持续发展理念的认同以及有效的统一管理，我们创造了一个居民可掌控的能源资源社区，大家共同投资太阳能、风能。 比例说，你可以看到很多居民家庭的屋顶安装了太阳能装置，但是有的居民家里处于公共绿化带被树挡住了太阳能的接收，他们使用可再生能源的利益如何保障呢？就可以通过太阳能社区的建立，通过政府和居民共同投资建设一个大型的公共太阳能农场，储备一定数量的太阳能，居民可以选择购买太阳能发电设备从而以较低的成本获得能源，我们正在争取这方面的立法。

　　戴维斯是骑行者的天堂，在道路设计上我们在主干道上有特设的自行车道，每到一个十字路口，或是分叉路口，地面都会出现黄色凸起标志，以便于减速，晚上这些标志也会发光，保证夜间骑行安全。位于干道下方的沿溪林间小道上也专门开辟了自行车道。

　　戴维斯市早在2005年已被美国自行车协会评为美国“自行车之都”，而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在2011年春季又在该协会评选的“自行车友好大学”中与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并列第二，仅居斯坦福大学之后。我们至少有45%的师生，大约近2万人以自行车作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另外，我们为了鼓励大家使用电动汽车，戴维斯市和校园内都规划建设了充电设施。

　　走进国际屋感受全球化

　　深圳特区报：此次美国之行我们就是要想学习国际化城市建设的成功经验，对于这一点，您应该最有发言权，因为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和老师，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下你对建设国际化城市的心得并为深圳提出一些建议？

　　克罗伍泽：没错，戴维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性城市，我们的市民来自180多个国家和地区，这主要归功于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我们有一个国际屋（I-house：international house），建筑外挂满了不同国家的国旗，屋内的布置充满了世界各地的元素，几乎每一人都可以在国际屋里找到与自己国家有关的照片、图片或是纪念物，这里就像一个欢迎中心，欢迎从世界各地来到戴维斯市的学生、老师还有来工作生活的居民，常年都有100多个志愿者参与到各种欢迎活动以及提供新市民适应培训。为了让来自全球的市民感觉宾至如归，戴维斯市举办的国际性节日庆典几乎囊括了世界所有主要国家的著名节庆。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与世界各地包括中国的大学有着广泛的合作。仅仅在中国，就与20所大学签订了合作协议，全校至少有100位教授与中国的同行们有合作关系，每年我们接待的中国代表团有几十个，到我们的农学院、法学院、继续教育学院接受各种培训课程的中国学生有几百名。这种国际合作就是拓展戴维斯市全球知名度最有效的方式。

　　对于深圳这座中国移民城市来说，欢迎文化比较容易形成，可以在城市的主要出入境地点例如口岸、机场、码头，挂上不同的国旗，甚至可以选择在不同时间举办不同国家的主题周或主题月活动，并把期间将举行的各类活动简介也在这些地方公布出来，让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记者手记

　　“尽情生活 减少能耗”

　　——体验全美最大“零净能源社区”

　　■ 孙锦

　　健身中心、网上冲浪室、试听空间、游泳池，在戴维斯市西村社区的公共活动楼宇里写着这样的话：“尽情生活 减少能耗”（maximum living minimum impact），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什么高尚住宅的会所，而是所有戴维斯市的市民可以免费享用的公共设施。在戴维斯采访期间，记者有幸体验了2011年10月刚刚落成的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西村——一座美国最大的零净能源社区。

　　所谓“零净能源社区”（zero net energy community），其核心设计理念就是生产尽可能多的能量，从现场可再生资源，可再生能源系统产生的能量与社区运行所消耗的能量相抵为零，通常可以以一年为结算周期，是目前全球最新的可持续社区概念。

　　西村通过各种措施降低50%的能耗需求，使社区消费尽可能少的能源资源。据了解，西村项目被称为美国公共事业与私营部门合作的典范，由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与旧金山开发商Carmel Partners以及丹佛开发设计公司Urban Villages共同完成，企业与学校签署了一个65年期限的土地租用合约。学校老师和职员可以低于市场平均水平的价格购买，学生则可以选择租用。

　　走进一个名为Ramble的公寓样本间，时尚温馨的室内设计，每一件电器上都标注了具体能耗，而墙壁、木门、台面等等每一处都写明了所使用的某种环保材料，同时一些特别的节能装置上也用简单的文字表述出来，真不愧是“零净能源社区”。

　　与一般居住小区不同的是，西村更像是一个新能源研发的试验场，很多学校最新的研究成果都可能最先在此付诸实践。能反射太阳能的屋顶、高效灯具、空调系统和家用电器，具有一定厚度的隔热保温墙，窗口遮阳棚、屋顶出挑，这些都是西村实现零净能耗的重要建筑设计元素。太阳能是西村社区最主要的可再生能源，而现场发电的设计是为了更有效地满足能源需求，先进的4兆瓦的光伏发电系统的屋顶太阳能装置和停车场上安置的太阳能天蓬可以满足社区内1980户公寓居民日常生活及商业设施的能源需求。

　　由于学校在固体废弃物转化为可再生能源领域所掌握的世界领先技术，在西村社区里，从宿舍垃圾到餐桌上的残羹冷饭、从奶牛场里动物废料到农业科研中产生的植物废料都成为可以发电的“有用”废弃物。

　　不过，在西村生活最令人兴奋的还是互联网的应用，据介绍， 基于在线软件工具可以准确并实时监测到单位能耗和相对应的碳排放量，而利用如今智能手机应用程序，居住在西村的人们可以远程操控家中的电器，也就是现在最流行的物联网智能家居系统。

　　据悉，加州公用设施委员会2010年9月公布了“零净能源计划”，根据这份计划，到2020年和2030年，加州所有新建住宅和商业建筑都必须符合零净能源社区标准，而西村项目里种种减少能耗的实践也为加州其它零净能源社区的建设提供了更加真实客观的依据。

　　绿色发展中创造诸多“第一”

　　率先在美国建设自行车道，其中多项标准后来成为加州及美国交通部设立自行车道标准的原型。第一个在美国设立自行车交通标志的城市，在出行高峰期每小时约有1000辆自行车经过不同的十字路口。

　　最先在全美采用气候特定能源效益守则（Climate Specific Energy Code），为加州能源效益守则黄金标准提供了依据，使加州每年在能源消耗中节省数十亿美元。

　　美国第一个用于公用事业的太阳能发电厂诞生于戴维斯，当时更像是一个研究中心和试验场，为日后加州太阳能计划中光伏电池标准制定提供了多项关键数据。

　　启动美国第一个农业用地保护计划，为国家守护了1000英亩最佳的可耕种土壤。

　　第一个在加州广泛使用LED路灯系统。

　　成为全美第一个城市对所有新建居民住房采用控制温室气体排放的量化标准。（孙锦）

　　启示与思考

　　加州掀起新一轮绿色淘金热

　　■ 孙锦

　　从洛杉矶到萨克门托再到戴维斯，加州考察过程中深感：新一轮的“绿色淘金热”正在这片土地上刮起旋风，新型能源的开发和应用如火如荼。正当美国大部分地区还沉浸在地大物博的满足感之中，加州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已经嗅到了可持续发展的“铜臭味”。单单一座戴维斯小城，就创造了全美可持续发展领域无数“第一”。

　　2006年至今，加州吸引了全美国60%的用于清洁能源的投资。加州大力发展太阳能技术，全美国40%的太阳能板安装在北加州地区。电动汽车，零净能耗社区，生物燃料，以及智能电网的出现和普及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加州的能源消耗水平为美国平均水平的80%，而且这种下降的趋势还将持续。罗马非一日建成，加州的清洁能源梦也非图一时之快。

　　在金融危机席卷之后，加州政府面临着经济衰退的严峻挑战，但却果断而前瞻性地把绿色产业作为信息技术产业之后又一个启动经济的引擎，通过政府一系列立法加大推广绿色能源、绿色科技的力度，同时通过税收、政府补贴等措施鼓励企业投资于绿色产业的研发和应用。

　　加州拥有独特的经济活力，硅谷的成功为加州经济的发展创立了自己独有的模式，即人才、科研成果和风险投资资金三者完美结合，相信也会为新一批绿色科技企业的破茧而出、发展壮大提供最好的土壤。

　　市长档案

　　乔·克罗伍泽（Joe Krovoza），1965年出生于加州帕萨迪纳市，在帕萨迪纳城市大学和奥克西登塔大学获得外交专业与世界经济专业的学士学位，后在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攻读法律博士学位，主修自然资源和环境保护法律尤其是水保护法。2011年1月4日，正式当选为戴维斯市第34任市长，同时还兼任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交通研究学院及能源能效中心对外关系主任。

　　城市资料

　　建于1868年的美国戴维斯市，位于美国加州著名的大学之城。与戴维斯市历史密切相关的，是建于1908年的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这所蜚声国际的高校，是世界农业与环境科学的研究和教育中心。

　　戴维斯市的环境规划、废物回收和教育质量位居美国前列，获得包括自行车安全行车、公园利用、建筑设计、社区规划等荣誉。戴维斯因生活质量高、犯罪率低和教育制度完善等，吸引了许多人移居，是美国最适宜居住的城市之一，堪称全球宜居城市的典范。